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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哐当!”一声巨响,陈旧的阀门竟被硬生生扳开半圈!没有灼热的蒸汽喷出,只有一股阴冷刺骨、带着浓重煤灰与陈年血锈气息的寒风,从管道深处倒灌而出!紧接着,无数细碎、尖利、非人的哭嚎声从四面八方的铜管中爆发出来,汇聚成震耳欲聋的声浪!锅炉房剧烈震动,墙壁上的冰霜簌簌剥落,无数幽蓝色的光点从铜管裂缝、从锅炉铆钉的缝隙中钻出,如同被惊扰的蜂群,在狭小的空间里疯狂旋舞。
沃洛金撞开铁门冲了进来,紫貂皮大衣在阴风中猎猎作响,脸上却再无半分掌控的从容,只剩下原始的、见了天敌般的惊恐,他尖叫着:“不!封住它!快封住它!我的契约!我的力量!”他疯狂地扑向锅炉,试图用手去堵那些喷涌幽光的裂缝,指尖触到光点的瞬间,他发出凄厉的惨叫,鳞片大片剥落,露出底下焦黑溃烂的皮肉。
幽蓝的光点越聚越多,迅速勾勒出模糊的人形轮廓。一个枯瘦如柴、穿着破旧工装的身影最先凝聚成型,悬浮在锅炉上方——正是日记的主人尼古拉。他空洞的眼窝“望”向伊万,没有怨毒,只有一种沉甸甸的悲悯。接着,更多的人影浮现:穿着破旧学生裙的少女,冻僵在街头的老兵,被马车撞飞的卖花妇人……最后,一个小小的、几乎透明的光点飘到伊万面前,怯生生地伸出手——是格里沙。
沃洛金在光点的包围中疯狂挣扎,琥珀戒指光芒大盛,射出粘稠的红光试图驱散人影,但那些幽蓝的光点如同扑火的飞蛾,前赴后继地撞向红光。每撞上一个,红光就黯淡一分,沃洛金身上的鳞片就剥落一片,他的惨嚎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绝望:“不可能!蝼蚁的怨念怎敢反抗神?!我的权柄!我的地位!我的命!”
尼古拉的虚影缓缓飘到沃洛金面前,伸出半透明的手,轻轻按在他剧烈起伏的胸口。没有触碰,沃洛金却如遭雷击,整个人佝偻下去,喉咙里发出咯咯的怪响。尼古拉的声音低沉而清晰,带着锅炉铜管共鸣的质感,响彻整个地下室:“谢尔盖·沃洛金,你错了。吃苦成不了人上人,但吃人也成不了神。你吞下的每一口恐惧,都让你离人更远。你忘了,我们东斯拉夫人的土地,埋着圣徒的骨,也埋着农奴的恨。真诚不是死牌,是唯一能点燃地狱之火的火种。你的契约?”尼古拉的目光扫过沃洛金颤抖的、紧紧攥着的琥珀戒指,“烧了它。”
话音未落,所有幽蓝的人影同时发出无声的呐喊,化作一道汹涌的蓝色光流,决堤般冲入沃洛金高举的、戴着戒指的右手!琥珀戒指在刺目的蓝光中瞬间汽化,连灰烬都没有留下。沃洛金发出最后一声不似人声的、仿佛来自地狱深渊的嚎叫,他的身体从内部开始发光、崩解,暗红色的鳞片片剥落、焦黑,露出底下迅速枯萎碳化的血肉。几秒钟内,原地只剩下一具焦黑蜷缩的骨架,维持着捂住双眼的姿势,骨架缝隙里,点点幽蓝的光尘缓缓升腾,如同涅瓦河面上最后的星。
锅炉房陷入一片死寂。幽蓝的光点温柔地盘旋着,轻轻拂过伊万的脸颊,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暖意。尼古拉的虚影向他深深鞠了一躬,然后牵起格里沙小小的手,所有光点汇成一条璀璨的星河,无声无息地穿过厚重的墙壁,升向高处那扇积满污垢的小窗。窗外,肆虐了一整夜的暴风雪不知何时停了,深紫色的夜空中,繁星如洗。
伊万瘫坐在冰冷的煤灰地上,浑身被汗水浸透。他颤抖着爬到锅炉旁,拿起尼古拉那本残破的日记,在最后一页空白处,用冻僵的手指,一笔一划写下:“真诚不是死牌。它需要勇气做引信,正义做底牌。锅炉会记住每一个名字。”
他走出锅炉房时,天已破晓。晨光刺破圣彼得堡灰蓝色的天幕,照在圣瓦西里医院斑驳的外墙上。急诊室门口,玛特廖娜安静地坐在长椅上,怀里抱着一束不知从哪里找来的、带着霜花的野雏菊。她看到伊万脸上那道暗红的抓痕,没有问什么,只是默默地用粗布围巾一角,蘸了点雪水,轻轻为他擦拭。她的手指粗糙冰冷,动作却异常轻柔。
“孩子……”玛特廖娜的声音沙哑,像生锈的窗轴,“我听见了,锅炉在唱歌。是格里沙……在笑。”
伊万望向顶楼。沃洛金办公室的窗帘被晨风吹开一角,空荡荡的办公桌上,那尊黄铜邪神像已融化成一滩丑陋的铜水,凝固在圣像脚下。窗外,城市在雪后苏醒,面包店飘出暖烘烘的香气,有轨电车叮叮当当地驶过积雪的街道。一个裹着厚围巾的老妇人,正费力地清扫着药店门口的积雪,扫帚划过雪地,发出沙沙的轻响,像大地沉稳的心跳。
伊万深深吸了一口清冽的晨风。他转身走向急诊室,白大褂在晨光中微微泛着光。走廊墙壁上,昨夜那道从门缝渗出的暗红血迹,已被早班清洁工仔细擦去,只留下一点淡淡的水痕,像一道愈合的伤疤。他推开诊室的门,里面已有病人在等候。他系好听诊器冰凉的金属头,对排在第一个、衣衫褴褛的老工人露出一个疲惫却真实的微笑:“早上好,同志。哪里不舒服?”
雪光映着窗棂,诊室里,只有伊万沉稳的问诊声和老工人压抑的咳嗽声。锅炉房深处,最后一点幽蓝的光尘,正悄然融入冰冷的铜管,等待下一个需要被记住的名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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