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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明智的选择。”沃洛金大笑着拍他肩膀,那手掌沉重冰冷,像一块刚从墓穴挖出的石头,“不过,小格里沙撑不了多久。黎明前,给我答复。否则……”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,转身消失在阴影里,只留下那股甜腥的气息在冰冷的空气中久久不散。
伊万拖着灌铅的双腿回到急诊室。玛特廖娜蜷缩在冰冷的长椅上,怀里的襁褓已不再起伏。她抬起空洞的眼睛望着伊万,没有哭嚎,只有一片死寂的灰烬:“他走了,大夫。像片雪,落在我手心,化了……他们说,是穷人的命不配进这扇门。”她枯瘦的手指在长椅扶手上无意识地划着,木屑纷飞,竟在积尘上划出一个歪歪扭扭、带着血痕的符号——正是昨夜手术室门牌“4”的变形。她忽然抓住伊万的手腕,力气大得惊人:“大夫……我听见了……顶楼……他说‘吃人’……他戒指里……有我格里沙的眼睛……在哭……”
伊万的心像被那符号狠狠刺穿。他冲上楼梯,奔向顶楼沃洛金的办公室。厚重的橡木门虚掩着,里面传出低沉的诵经声。伊万从门缝窥视:巨大的办公桌后,沃洛金正对着墙上一幅巨大的东正教圣像虔诚祷告。圣像下方,却赫然摆着一尊黄铜铸造的、长着山羊蹄和弯角的邪神像,邪神脚下踩踏着几个微缩的、痛苦挣扎的人形。沃洛金诵念的并非圣徒祷文,而是含混不清的、带着浓重鞑靼口音的古老咒语。随着咒语,他拇指上那枚琥珀戒指幽幽发光,邪神像的铜眼竟也泛起血红的微芒。桌角放着一份病历,患者姓名是“别列佐夫斯基”,手术记录栏赫然写着:“植入物来源:健康成年男性供体(编号G-19),肝脏、肾脏功能完美融合。”而供体备注栏,只有一行小字:“无名流浪汉,涅瓦河畔拾获。”
伊万的血液彻底凝固了。这不是权力寻租,这是活生生的献祭!他踉跄后退,撞倒了门边一个铜制痰盂。哐当一声巨响在死寂的走廊炸开。沃洛金猛地转身,圣像前的蜡烛骤然熄灭,办公室陷入一片昏暗。他眼中最后一丝人味褪尽,只剩下非人的、捕食者的幽光:“你都看见了?很好……既然你选择了玛特廖娜的孩子,那么,你的‘份额’,正好补上他空缺的位置!”
沃洛金发出一声非人的咆哮,身形竟在阴影中膨胀扭曲,紫貂皮大衣裂开,露出底下覆盖着暗红色鳞片的皮肤。他抓起桌上的裁纸刀,刀刃在黑暗中泛着妖异的绿光,向伊万扑来。伊万转身狂奔,身后是沉重的脚步声和鳞片摩擦墙壁的刺耳刮擦声。他冲下楼梯,奔向地下室——医院最古老、废弃多年的锅炉房,传说沙皇时代这里曾是秘密刑讯室。
地下室铁门锈蚀的 hinges 发出垂死般的呻吟。伊万闪身进去,用尽全身力气将沉重的铁栓落下。门外,沃洛金的利爪疯狂抓挠着铁门,金属刮擦声令人牙酸,伴随着他变形的、带着多重回音的嘶吼:“开门!你的恐惧……你的生命力……是我的!没有恐惧的祭品,仪式就不完整!开门!”
锅炉房内漆黑如墨,只有高处一扇积满污垢的小窗透进微弱的天光。伊万背靠冰冷的铁门剧烈喘息,手电筒光束颤抖着扫过四周:巨大的废弃锅炉如同钢铁巨兽的残骸,锈蚀的管道如垂死的血管般垂挂下来,墙壁上凝结着厚厚的冰霜。他忽然注意到锅炉基座旁,半埋在煤灰里,有一个褪色的布包。他扒开煤灰,布包里是几本纸页发黄、字迹被水渍晕染的日记,封皮上写着“尼古拉·伊万诺夫,锅炉工,1918年”。翻开其中一页:“……院长说,给新来的‘特别病人’做手术,要用新鲜的心头血……今天抬进去一个流浪的孤儿,出来时,院长脸色红润得像刚饮了蜜酒……锅炉的火,烧得特别旺,铜管在唱歌,是冤魂在哭啊……”
伊万的心跳几乎停止。他猛地抬头,借着手电光,看清了锅炉内壁——密密麻麻刻满了名字,有些被煤烟熏黑,有些被冰霜覆盖。最近刻下的,赫然是“格里沙·伊万诺夫,1985-1985”。在他手指触碰到名字的瞬间,整座锅炉突然发出一声沉闷的共鸣,所有铜管剧烈震动起来,发出嗡嗡的低鸣,仿佛无数细小的声音在管道深处苏醒、汇聚。
门外,抓挠声戛然而止。沃洛金的声音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愉悦,透过铁门缝隙渗入:“伊万·彼得罗夫……你的恐惧像醇酒一样香……我知道你在里面发现了什么。那锅炉工尼古拉?他太愚蠢,以为用煤灰盖住名字就能掩盖真相。他的心脏,现在是我书房挂钟的发条……他的灵魂?被我碾碎在脚底,成了滋养圣瓦西里地基的肥料!”铁门剧烈摇晃,门栓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,“开门!让我尝尝你的恐惧!让你也变成锅炉里的一缕蒸汽,永远为我的伟大歌唱!”
伊万背靠着冰冷的铁门,手电光柱颤抖着扫过锅炉内壁那些密密麻麻的名字。玛特廖娜空洞的灰烬般的眼神,格里沙襁褓上洇开的暗红,费多尔酒醉后惊惶的警告,柳芭压低声音的叹息……无数被碾碎的面孔在黑暗中浮现。沃洛金的嘶吼在门外回荡,鳞片刮擦铁皮的声音令人牙酸。突然,他瞥见日记本最后一页,尼古拉用颤抖的、几乎力透纸背的字迹写着:“……他们说好人做一件坏事叫原形毕露,坏人做一件好事叫浪子回头……可我们这些被“吃掉”的人,连当个坏人的资格都没有!锅炉的铜管会记住——真诚是唯一的火种,烧了它,地狱的门就开了……”
“真诚……”伊万喃喃自语,冰冷的指尖抚过日记上凹凸的字痕。门外,沃洛金的咆哮已化为野兽的嘶吼,铁门在重击下发出垂死的哀鸣,门缝被撑开一道缝隙,一只覆盖着暗红鳞片的利爪猛地探入,直抓向伊万的咽喉!
就在这电光石火的一瞬,伊万没有躲闪。他迎着那腥风扑面的利爪,猛地将手电筒光柱直直打在沃洛金因暴怒而扭曲的脸上,用尽肺里所有的空气,发出一声撕裂黑暗的呐喊:“谢尔盖·沃洛金!你害怕了!你害怕锅炉里的名字,害怕玛特廖娜的眼睛,害怕你戒指里每一个被你吃掉的灵魂!你的恐惧,比我们的加起来还要浓!”
这声呐喊如同投入死水的巨石。沃洛金探入的利爪竟僵在半空,鳞片下的肌肉剧烈抽搐。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尖嚎,不是愤怒,而是被戳穿隐秘的、源自灵魂深处的惊骇:“闭嘴!蝼蚁!你懂什么!没有恐惧,我怎么站得这么高?!没有他们的害怕,我的戒指怎么会亮?!”他疯狂地用头撞击铁门,嘶吼着,“恐惧是我的食物!是我的权杖!是我的命!”
伊万的心在胸腔里狂跳,几乎要炸开。尼古拉日记里的话在耳边轰鸣。他不再看那狰狞的利爪,猛地扑向锅炉,将手电筒塞进煤灰堆,双手抓住一根最粗的、连接主锅炉的铜管阀门。铜管冰冷刺骨,锈蚀的把手纹丝不动。门外沃洛金的撞击声越来越狂暴,铁栓发出断裂的脆响。伊万用肩膀顶住阀门,双脚蹬地,用尽全身力气,嘶吼着:“为了格里沙!为了尼古拉!为了所有被你们吃掉的名字——开啊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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