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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这倒不一定,咱们这里的人皆不是从蓬莱来的。”有人插口道,“有许多是自天关外来,不幸被仙山吏逮住了,方才打了奴印,做了‘走肉’。”
又有一位瘦小舆隶叹息道:“咱们这些人,以前谁不是良民?如今却被叫作‘走肉’!走肉是什么?是一块会走的肉,接在‘行尸’之后的词儿,连人都不算得!”
楚狂却咧嘴一笑,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:“我就不是良民。”
舆隶们忽而安静下来了,仿佛被突然扼住了咽喉,一束束目光落在他身上。
“我是‘阎摩罗王’。”楚狂猖狂地笑,“仙山卫见了我都得叫爷爷!”
众人静默了一瞬,旋即爆发出一阵热烈的大笑,甚而惹得人牙子走了过来,努劲儿用鞭子抽着笼杆。
待人牙子走后,才有舆隶笑道:“你若是‘阎摩罗王’,我还是白帝呢!咱俩一块称王称霸,你做阴司老子,我做人间天子!”
楚狂环视众人一眼,见他们不信,又闷闷不乐地趴下。有人指着他,又指了指脑袋,悄声对旁人道,“他这儿有些毛病。”
于是舆隶们便也了然地点头。他们早已瞧出来了,那青年平日里静得似一摊死水,可那死水下却藏着疯狂的漩涡。他们看不透楚狂在想什么,他的眼瞳晦黯无光,总似藏着狂风骤雨。
但楚狂在想的不过一事。
他望着笼顶,过往的记忆如烟云般在黑暗里涌现,光怪陆离地变化,他看到了一只脏污的手,那是自己的手。而这只手正被垂死的师父紧紧攥住。
垂死的师父口唇翕动,微笑着与他说:“替我寻到一人……将他带出蓬莱。”
“那是什么人?”他看到过去的自己急切地发问。
师父道:“当你见到他的第一眼时便会明白……此人如皦皦白日,会教你……刻骨铭心。”
“我为何要带他走?蓬莱天关有大批阍人镇守,我插翅难逃!”
“不,你定能离开。”师父灰败的脸上浮现出一个微笑,“蓬莱……是一方樊笼,总有一日,你会破此桎梏,与他联袂同行。”
说罢这话后不久,师父便与世长辞,如燃尽了最后一点光火的灰烬。楚狂睁着眼,回忆在黑暗里一幕幕闪过,最后袅袅烟气里浮现出一张脸孔。是那位仙山吏——方惊愚的脸。
他想起在铜井村被缁衣青年追逐、以及在醉春园里与仙山卫交手的那一夜。从见到方惊愚的那一刻起,他便隐隐心惊,油生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。他看出方惊愚是一柄千锤百炼的刀,虽藏锋不显,却是浑金璞玉。
那人会是师父嘱托他的、要他带往蓬莱之外的人么?
楚狂摇起了头。天下之大,人海茫茫,他哪里能笃定师父要他寻的人在何处?待养好伤后,他便会再度启行,潜身埋名,游居四地,与那仙山吏再不逢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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