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谢府庭院中残留的红灯笼被寒风卷得轻轻晃荡,朱砂色的流苏扫过青砖,落下细碎的影子。柳氏踩着廊下的雕花栏杆,手里捧着两本厚重的商行账册,深蓝色的锦缎封面边缘已被磨得有些发白,指尖按在账本凸起的线缝上,指节微微泛白。
明日谢承业就要带着谢浩楠,林婉清以及姑娘们启程前往京城,这一去归期未定。自谢承业提出要带嫡子赴京的消息后,柳氏夜里就没睡过一个安稳觉。她坐在梳妆台前,看着铜镜里自己精心描画的眉眼,鬓边插着的赤金镶红宝石簪子是去年生辰谢承业送的,可此刻映在镜中,却只觉得那点红色刺得人眼慌。
“夫人,前厅传来消息,老爷已经从账房回来了。”贴身丫鬟青黛端着一碗温热的桂圆茶进来,轻声提醒。柳氏深吸一口气,将账册拢在臂弯里,茶盏里的热气氤氲着她的脸,却没暖透心底的焦灼。
穿过抄手游廊时,正好撞见谢浩楠带着谢玥在庭院里练剑。少年穿着宝蓝色的锦袍,身姿挺拔如松,剑光划过空气时带着清脆的破风声。谢承业站在廊下,双手笼在袖中,目光落在儿子身上,眼底藏着几分欣慰。这一幕落在柳氏眼里,像一根细针轻轻扎在心上,她攥紧了账册,脚步顿了顿,还是硬着头皮走上前。
“老爷。”她屈膝行礼,声音放得柔缓,“妾有要事想跟您商量,关于商行的事。”
谢承业转过头,目光落在她怀里的账册上,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。“进书房说吧。”他迈步走向东侧的书房,谢浩楠收了剑,好奇地看了柳氏一眼,又接着教谢玥练习。
书房里燃着安神的檀香,书架上整齐地摆着各类典籍,桌案上摊着一张京城的舆图,旁边放着几本标注着商行往来的册子。柳氏将账册放在桌上,指尖轻轻拂过账本上密密麻麻的字迹,语气带着几分急切:“老爷,您也知道,这商行是谢家的根基,自您接手以来,事事都要亲力亲为。如今您和少爷要去京城,商行里的事千头万绪,王掌柜他们年纪大了,记性不如从前,上次南边的绸缎庄出了岔子,还是您连夜写信才解决的。”
她顿了顿,抬眼看向谢承业,眼神里带着一丝恳求:“妾想着,不如您把商行的人事调动和大额支出的权力交给妾。您放心,妾定会尽心尽力,每日核对账目,绝不会让商行出半点差错,这样您和少爷在京城也能安心办事,不用分心惦记家里的事。”
谢承业端起桌上的茶盏,指尖摩挲着杯沿,没有立刻说话。他怎会看不出柳氏的心思?自柳氏生下次子谢明轩后,对商行的事就格外上心,这些年明里暗里也帮着处理过不少杂事,但人事和财务的核心权力,他始终没有放权。如今他要离府,柳氏这般操作让他疑虑暗生。
“人事调动涉及商行的根基,每个掌柜、伙计的去留都关乎生意的成败,”谢承业缓缓开口,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,“大额支出更是如此,上次江南盐商那边要预付五万两银子的货款,若不是我亲自核查,险些被人蒙骗。这些事,哪怕去了京城,身边的伙计会时时禀明,我自会裁决,你切莫自作主张。”
柳氏的心沉了沉,手指绞着袖口的绣纹,语气带着几分委屈:“老爷,妾跟着您这么多年,商行里的规矩、往来的商户,妾都记在心里。王掌柜他们虽然忠心,但遇到急事难免优柔寡断,若是您把权力交给妾,妾定不会让您失望。”
谢承业放下茶盏,目光落在账册上,沉吟片刻:“我知道你这些年为商行费心不少,也明白你想帮我分担。这样吧,商行的日常琐事,比如进货、出货的清点,还有五百两以下的小额支出,你可以全权负责。若是遇到棘手的事,比如商户违约、货物受损,或者需要超过五百两的支出,就立刻写信送到京城,我会尽快给你回信。”
这话像是一盆温水浇在柳氏头上,看似给了她权力,却牢牢攥住了核心。她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,眼底的期待慢慢褪去,取而代之的是难以掩饰的失望。可她看着谢承业坚定的眼神,知道再纠缠下去也没用——谢承业向来主意正,若是惹他不快,恐怕连这点权力都保不住。
“妾明白了,多谢老爷信任。”柳氏再次屈膝行礼,起身时,指尖不小心碰到了桌角的账册,哗啦啦的声响在安静的书房里格外清晰。她弯腰捡起账册,垂着头退出书房,转身走向柳院时,眼底的怨气几乎要溢出来。
正月的风还带着寒意,吹得廊下的灯笼左右摇晃,光影在她脸上忽明忽暗。她想起春节时,谢承业带着谢浩楠去给族老拜年,族老们围着谢浩楠赞不绝口,说他是谢家的未来,而她的儿子谢安、谢明轩,只能站在角落里,连句话都插不上。她原以为谢承业会念着她多年的操劳,会给她和自己的儿子们更多的机会,可到头来,他还是护着谢浩楠,连这点权力都不肯放手。
回到偏院,柳氏把自己关在屋里,青黛端来的晚膳放在桌上,早已没了热气。她走到梳妆台前,看着铜镜里的自己,鬓边的红宝石簪子在烛光下闪着冷光。她伸出手,轻轻抚过镜中自己的脸颊,嘴角勾起一抹冷笑:“谢承业,你以为这样就能困住我吗?还有林婉清,这些年虽占了正室的位置,府中掌家的却是我,凭什么我干着活儿,却落不着好!还有谢浩楠,你既然被拐卖了,干嘛还要回来,一回来就占着谢家的一切!”
她拿起桌上的银簪,对着镜子轻轻划过空气,眼神里满是不甘:“你们等着,总有一天,我会让你们知道,我柳氏不是好欺负的。安儿,明轩也是谢家的公子,总有一天,他们会得到属于他们的一切,商行的权力,谢家的家产,一个都不会少!”
烛光摇曳,将她的影子映在墙上,忽大忽小,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猛兽。窗外的寒风呼啸着掠过屋顶,卷起几片未落的枯叶,落在窗棂上,发出沙沙的声响,像是在为这场无声的较量,添上几分萧瑟的注脚。而此刻的谢承业,还在书房里对着京城的舆图沉思,他不知道,这场看似平静的权力权衡,早已在柳氏的心里,埋下了仇恨的种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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