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烛光牵愁照恨,席泠在帐中睁着无情无绪眼。箫娘的声音像只奄奄的猫,萦绕在他耳畔,由耳廓,细细地钻进他心里。
奇怪的是,打他亲娘死后,他像缺了一半心窍,从未觉得谁可怜,对弱对残都丧失了怜悯。
但此刻,他听着箫娘荏弱的呼吸,心脏身不由己地蜷缩了一下。他也跟着翻了个身,把自己可怜兮兮地蜷缩起来。
漫长的夜终于在丑陋的蜡炬里滑过,比及天光上窗纱,箫娘听见院门开阖,爬起来往厨房去舀水吃,席慕白正好醒来,隔着窗扯着嗓子喊:“早饭不要繁琐,蒸一样馍馍、炒两样小菜!”
箫娘站在灶台前,恨不得就着手中的葫芦瓢冲进屋里活活敲死他!她将那个牛皮封纸由砖缝里抽出来打开,贪恋地看看那些粉末。
她相信,要不了多久,席慕白必定能催逼出她熊熊的恨火,烧毁她所剩无几的理智。
赤阳亦开始缓缓烧,烧黄了杏,烧得蝉沸,两岸香粉已浮汗,夫子庙学子们罗衫湿透,擦身而去,有三两相熟撞见,与席泠何盏二人作揖寒暄。
席泠今番穿的是箫娘裁的那件孔雀绿圆领袍,扎着黑幅巾。何盏则穿一件月魄绉纱直裰,戴着顶银打的飞叶冠,睐目与他笑,“碎云,不是我多嘴,你这个冷冷清清的脾性还该改一些,遇见旧日同窗,还是这般不冷不热,多伤情分?”
转过路桥,街市繁华,车马阗咽,席泠的声音在喧嚣街市里,愈显清孑,“你与我多年邻友,晓得我就是这么个性情,请多包涵。”
“你瞧,又客气起来。”何盏无奈何一笑,引他进了县衙门,“我不瞒你,我也是做了主簿,才晓得人际来往。从前只顾闭门造车,不愿与人为伍。这有了差事才明白,多少得与人交道,否则上上下下,哪个为你上心办差事?嗳,我可不是指阿谀奉承,就是寻常往来。”
衙门内场院迎面走来位缁衣,朝何盏拱手,“何主簿。”
“郑班头。”何盏忙把二人相互引荐,“这位是县衙里的差役总班头。郑班头,这位是县儒学新任的训导,进士出身,今日与我来取赴任的扎付。”
那郑班头忙端正作揖,“原来是进士老爷,小的听见堂尊将扎付交在了吴县丞手上,吴县丞此刻在内堂。二位老爷快去,这会子吴县丞忙着交付公务,要调任扬州了。”
“那得赶紧。”何盏引席泠双双穿廊而去。
踅入内堂,见吴县丞正与个二十上下穿青补服的青年对坐说话。那青年生得器宇端凝,丰神俊骨,不似席泠的出尘孤绝之姿,此人自有一股处事和善的风度。
席泠与他打个照面,将冷目调转吴县丞身上。这吴县丞便是箫娘原先的东家,皮相瘦骨嶙峋,眼中透着股市侩精明,倒果如箫娘所言,是位省钱不要命的主。
几人相互拱手行了礼,何盏便从中调和,左右引荐,“吴大人,这便是卑职说起的席泠,字碎云,进士出身,倘或不是那时殿试染疾,写不好字,只怕状元也争得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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