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于是,总章七年正月十七日,当御驾出长安往泰山时,随在后头的车队竟延绵数百里,浩浩荡荡地一路向东而去。沿途各州早已得了朝廷敕旨,精心准备了行宫与别院,供这些贵人们起居坐卧。因着有些州府筹备细致,且并未扰民之故,圣人还特意记下了那些刺史与都督的名字,以备日后提拔。
杜皇后初时也颇为担忧,一则焦虑于圣人龙体是否安泰,二则担心太子年纪太小受不得如此遥远的路途。不过,两三日之后,她便觉得自己略有些多虑了。凤驾中布置得很是舒适,炭火盆时时刻刻燃着,温暖如春,坐在车中也几乎感觉不到任何颠簸。小太子睡得极为安稳,醒了就与周德妃所生的六公主、李欣家的二郎大眼对小眼,饿了便安安静静地吃着乳汁,并无任何不适之状。上下车驾时,宫人们亦是格外小心,将他包裹得紧紧的,根本不会受风寒。
此外,圣人的精神似乎也不错。因着路途之中传达消息不便,他暂时不必处理日常朝政,歇息的时间也多了不少。故而,闲暇时,他便挨个将爱臣与侄儿们召唤到御驾上,与他们说一说沿途的风土人情。偶尔,他还会与越王、濮王一同对弈、写字作画等,兄弟三人端的是悠闲无比。
杜皇后也便渐渐放松了,时不时便邀越王妃、濮王妃、临川长公主、清河长公主前来闲谈。而周德妃更是随时随地出入凤驾,哄起六公主与小太子来亦是得心应手。只可惜,她在李欣家二郎心目中的地位,尚不能超越自家叔父。
一向颇有孩童缘的李徽则忙着教导侄儿李峤骑马。因天候寒冷,李峤年纪又尚小,只能骑着矮脚马缓缓前行。以至于策马小跑着奔过的寿娘觉得他颇有些不争气,明里暗里激将了他好多回。永安公主向寿娘学了策马的诀窍之后,亦是每日在外头跑马至少一个时辰,就算冻得小脸通红也不愿进马车中去。其他几位年纪小些的皇子公主艳羡地望着他们,倒也安安静静地不闹腾。
“玄祺倒是极有耐性。”圣人隔着窗望见侄儿不厌其烦地教侄孙骑马,不由得叹道,“日后,指不定能让他来教一教太子。”
“教太子骑马射箭,他倒是绰绰有余。”李泰毫不客气地接道,语中还有几分酸意,“而且他性情温和,格外讨孩子喜欢。但若是论文辞诗书,便罢了。还须得请名家大才来教导太子得好。”
“不若请舅父来教太子。”李衡提议道,“舅父才华出众,又是德高望重的长辈,再合适不过。再为太子延请中书令、侍中、国子监祭酒等作为先生。玄祺虽好,却是兄长,带着一起顽耍便足矣。”
圣人若有所思地点点头,望着两位兄长坦然的神色,也并未再多言。
两个月后,正值春暖花开的时节,御驾终于抵达泰山脚下。工部早已在此处改建了附近世家进献的别庄,作为泰山底下的临时行宫。于是,浩浩荡荡的数千人终于得以安顿下来,稍事歇息。李徽、李璟、长宁公主以及王子献等人特意去瞧了瞧去岁便建造好的圜丘祭祀坛。山麓、山顶各有一座,社首山则筑了座八角祭祀坛。
仅仅过了几天,太史局便卜得吉日。于是,总章七年三月二十日,圣人并群臣命妇们皆换上最为隆重的礼服。正午时分,于泰山脚下的“封祀坛”祭天;而后乘坐肩舆登上泰山岱顶,次日凌晨封玉册于“登封坛”;第三日至社首山“降禅坛”祭祀后土。
圣人初献,杜皇后抱着太子殿下亚献。帝后二人并太子同立于祭坛之上,浑身洒满朝阳金辉,宛如真正的天命真君。群臣不由得大为触动,俯身叩首,紧接着便献辞赋朝贺帝后封禅功成。圣人又命立碑于泰山之顶,册封泰山山神等等。
前前后后耗费十日左右,这场震撼人心的封禅礼总算是完成了。于是帝后并群臣又回行宫歇息,准备过些时日便赶回长安。当然,亦有不少人觉得泰山地灵人杰,想在附近多留些时日。然而若是再留些日子,回到长安时便已经六月,正是最炎热的时候,命妇与孩子们可都经不起这般折腾——故而,他们也只能尽早回京了。
即将离开泰山的前两日,圣人倏然生出了还想登山看日出的念头。而且,他并不希望带上一群人浩浩荡荡地上去,便只叫了李徽、李璟、王子献以及千牛卫们。李徽劝阻不及,只能跟着去。
在漆黑如墨的夜里举着火把登山时,他却不免想到:叔父最近真是越发随意任性了,天子之威亦是尽显无疑。相劝进谏等等,他虽是含笑听着,却从不曾听入耳。或许,这才是叔父真正的性情罢?
再度来到“登封坛”上,圣人披着厚重的大氅,仰头望着深邃的星空。李徽、李璟、王子献等人随侍在侧,亦是静静地仰望着。斗转星移,夜幕落下,天边泛起了白色。不多时,便有一道道金光投射而来,彩霞如烟云,硕大的红日喷薄而出,将夜色尽数驱逐,唯余漫天的光芒。
圣人眯了眯眼,垂眼望向脚底下的云海山峰,倏然道:“玄祺,你可喜爱这种一览众山小的美景?俯首看去,仿佛天地都尽在脚下,一览无余,皆在掌握之中,连胸怀似乎都变得阔达许多……”
“大唐疆域广阔,泰山之景虽壮美,却也不过是一隅而已。”李徽笑着答道,“孩儿倒是羡慕子献,以双足踏遍了江山万里;也羡慕景行,日后能够驰骋在草原之上,看大漠的苍茫落日。若有一日能够离京,孩儿也想四处多走一走呢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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